稻子熟了,又是一个秋收季节。
这时,家乡的田野已脱去了翠绿的夏服,穿上了黄色的秋装,一“黄”千里,微风吹拂,如浪逐涌。
一台台联合收割机就像一艘艘行驶在稻海里的渔船隆隆作响,轻快地收割着稻子。收割机张大嘴巴,驶过之处,熟透的稻子在锋利的“牙齿”下,一片片倒下,谷子被吞到肚子里,嚼碎的稻草被吐岀来均匀地撒在田里。乡亲们个个喜形于色,拿着塑料袋,悠闲地站在田埂上,等待着收割机吃饱肚子,吐出谷粒,装运回家。
不用多大功夫,大大的一丘稻子就收割光了,并且收割、脱粒、分离、筛选一次性完成,大大的节省了时间、人力、物力,减轻了父老乡亲的劳动负担。
望着联合收割机疾驰的身影,不禁让我感慨万端。过去秋收家乡忙碌、劳累的场景又浮现眼前……
天刚蒙蒙亮,晨曦还未露,生产队社员就踏着露水前去收割水稻。女人手拿镰刀肩挑大箩,男人头顶打稻桶,一条长龙似的队伍缓缓流向田野。
田野里,老百姓面朝大地背朝天正忙碌着收获稻谷。妇女们一字排开,一人一席之地,弓着腰,左手握稻子,右手挥镰刀,左右开镰,刀落稻倒,嚓嚓地响,一大把一大把稻子陆续整齐地摆放在左右两旁,好像一道道算式中的等号“=”不断向前延伸。
而妇女们身后,则伫立着一口口一字排开的打稻桶。每口打稻桶由两位男子汉负责,轮流甩打稻子。两人一先一后双手攥住稻把子,走到稻桶前,摆开架势,将稻子高举过头,重重的抽打三四下,翻过来再甩打三四下,手里只剩下了光秃秃的稻秆草了,便整齐地铺在稻田里。那甩打稻子之声如同大鼓“咚咚咚”地擂,那脱落谷子撞击稻桶之音似锵子“锵锵锵”地响,小锵和着大鼓,锵鼓喧天,好像演奏着一曲丰收喜庆之歌,悦耳动听。
对雷州乡下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打稻桶(雷州方言叫胶橱)是再也熟悉不过的收割水稻传统工具之一。它有一人多高,腰围2.5米上下,两头小中间大,底部长方形,顶部喇叭嘴,腰部圆鼓。它分为两个部分:下部四周严实,是储存脱粒谷子的仓库;上部留有一个长方形的口子,口子下方搁置一架倒“V”字的格子,专供甩打稻子脱粒之用。口子以外的三面密封,乃阻挡脱粒谷子外溅的防护墙。打稻桶除了底座用木材制作外,其余部分全是用竹篾编织而成的,既结实又美观,还轻便实用。
当夕阳西下,百鸟归巢的时分,乡亲们才上田洗脚回家。一天的紧张劳动,人人累得大汗淋漓,腰酸背痛,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尽管如此,一天一人仅能割三分地,一口打稻桶也仅能打二三百来斤谷子,付出的汗水比收获的谷子还多,工作效率极低。
农村生产体制改革后,生产队分田到户,连犁耙、打稻桶等农具也一应分给社员。我家约莫分得一亩地,多得父亲手气好,还抽签中了一口打稻桶,全家人都很高兴。每年夏秋水稻收获季节,这口打稻桶可派上了大用场,不是自家用,就是邻居借用,一天也不消停,负重而行,收获着稻谷,联结着乡亲们美好的情感。
记得读小学时的一个秋季农忙假,我在父母面前提出也去帮助割稻子。原以为,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他们高兴得还来不及呢,却想不到事与愿违。
爸爸很严肃地说:“你身体单薄,力气还小,还是在家学习、打理家务吧。”
“你爸说的在理。听话,乖孩子!”妈妈抚摸着我的头劝慰着。
情虽暖,但自已要做个好学生,凡是学校要求做的,都不会放弃,并且努力做到最好,我才不领父母这份好意呢。最终,爸妈拗不过我的百般纠缠,勉强答应了。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了床,整装待发。吃过早餐,屁颠屁颠地跟在父母的身后,迎着习习的秋风,犹如小鸟飞去觅食那样兴奋。一到田里,我们就忙开了,妈妈割稻,爸爸打稻,我则当“自由人”,哪头吃紧帮哪头,时而割稻,时而打稻,来来回回,不亦乐乎。
也许是第一次参与秋收,兴在头上,尽管整天忙忙碌碌,时起时伏,却没有明显感觉到倦意。吃晚饭时,手中的那双筷子竟然不听使唤,连菜也夹不起来,这才意识到太累了,双手酥软无力。这一夜,全身酸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我在期盼,希望尽快能制造出先进的农业机械,取代这种用镰刀、打稻桶收割水稻的古老作业方式。
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我的期待终于如期而来。脚踏脱粒机随之产生,电动脱粒机相继面世,于今联合收割机隆重登场,纵横驰骋田野,大显身手。那打稻桶已远去,成了一种农耕历史,一种农耕文化。
不过,我家那口打稻桶“退役”后,舍不得扔掉,仍好好地保存着,特别珍爱着。那是因为它储藏着老百姓一个个辛勤种田的故事,印记着那一段沧桑的岁月,承载着老一辈农民艰苦奋斗的劳动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