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置办年货,是一项繁琐且幸福的事情。在我小的时候,母亲每年置办年货都找同村的“年货搭子”张婶。母亲办事心细谨慎,张婶会讨价还价,且有智有勇有气势。置办年货是一次比较集中的大采购,母亲和张婶做“搭子”,不仅能买到优质的年货,还能省下不少钱。
一进冬天,母亲和张婶就坐在一起合计各家过年需要置办的年货,大大小小,面面俱到。最开始置办的就是熬烩菜的粉条、海带,那是过年必备。粉条一定要选纯手工红薯粉条,海带要选叶片厚大的,熬烩菜口感好且有营养。母亲在这方面也可称为“专家”,村子里来了卖粉条的小贩,母亲先看粉条的颜色,之后再轻轻握一下,看是否一握就断,如果还没有十分把握,就和老板讨几根拿去家里煮,一番操作下来,是不是纯红薯粉条已经了然于胸。得到母亲的肯定后,张婶就开始了进入讨价还价的环节,我在旁边看张婶和老板讨价,老板几欲崩溃却不松口,谈不下,张婶拿出了杀手锏,喊母亲:“他大娘,走!回头买!”张婶和母亲转身走出几步,被老板喊住。老板牙一咬,说:“来吧,卖了!”母亲认准的好物,张婶肯定不会放过,偏偏这个老板知己不知彼,败给了张婶。
峪河镇为期5天的十月大会非常知名,全国各地的商贩云集,周边十里八乡的乡亲都来这里购置年货,各类小摊塞满了大街小巷,连镇子外围都摆了好几圈的摊子。赶集办年货的人们一天到晚熙熙攘攘,场面特别壮观。父亲赶着马车,载着母亲和张婶,还有我们几个孩子,天不亮就去峪河赶集。到了集上,父亲负责守着马车,母亲和张婶拉着我们去给我们买过年的新衣,先打发了我们再去置办其他年货。那次我和张婶家的小光都相中了小军装,母亲拿着衣服在我们身上比比,又摸摸布料,再反过来倒过去看做工,感觉还行,轮到张婶出马了。张婶一张嘴要4件,让老板优惠点,老板大声说要10件也是这个价。顾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不愁卖,老板的态度自是硬气。张婶左顾右盼一番,突然挤到老板后面,站在凳子上,表情严肃,一双眼睛眼犀利地扫视着拥挤的人群。老板警觉地问张婶:“你干啥?”张婶赶紧弯下腰对老板小声说:“我发现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你卖,我帮你盯着。”老板将信将疑,这时,张婶大声喊:“哎,那位大哥,别走,你手里的衣裳还没有付钱呢!”只听人群里一个男人瓮声瓮气地说:“这衣服有点小,我不要。”说罢挤了出去。眨眼一个小时过去,顾客少了,张婶从凳子上跳下来,挑了两件合适的,直接给老板付钱,老板主动每件便宜了2块钱,算是对张婶的回报。一下子省下4块钱,这可不是小数目。张婶和母亲心满意足,我们几个小孩更是兴高采烈。买完新衣,张婶和母亲又一头扎进了人山人海中。
接下来的时间,母亲和张婶一会风尘仆仆地回来一趟,把购置的年货送到马车上,再扎进人海里。直至日落星稀,我们才乘着马车尽兴而返。马车上堆着满满一车年货,有祭灶糖、年画、一家老小的新衣服、肉、瓜子、水果糖、年礼等等。
如今生活好了,每年置办年货,母亲依然和张婶做“搭子”,母亲照常负责把质量关,张婶负责骑着脚蹬三轮车拉年货,跟着买就行了,不再往狠里讨价还价。母亲说:“那时候家穷,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做小生意的也辛苦。这不,好多年了,俺和你买年货都不带还价的。”张婶哈哈笑着说:“那时候咱没钱,可咱有的是时间,耗上两仨小时能省一块钱都能乐上好几天。现在不行,时间金贵得很,赶着回去抱大孙子哩!”
那时母亲和张婶不仅购置年货做“搭子”,腊月二十四扫房子也做“搭子”,两人齐心切力,把两家清扫得干干净净,蒸年馍两家也做“搭子”,一起和面发面,蒸大馍蒸枣花蒸豆包子,烧火的、揉面的、做馍的、装锅的、起锅的,分工明确,紧张有序,蒸出来一锅,大家你一个我一个,品品、尝尝,有说有笑热热闹闹,欢乐祥和的氛围把年一寸寸,拉得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