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敏
有些树,旧叶刚退场,花儿开放,再长叶,比如木棉。有些树,先长叶再开花,比如附近湖边,看了几年的凤凰树。
生活里,好像有什么美好的事在前方等待着,好像还有什么重要的值得的事没做,生出缺憾和抱怨。待出去走走回来,这种感觉又归隐不见,恢复原样。往往复复间,人的锐气被磨得愚钝,棱角被退化。于是终于喜欢上这种慢生活,不太忙碌,有闲能出来走走,看看人流车流、高低不一的花草和鳞次栉比的房屋。感觉这样也不错,幸福像碧波微漾。
连日来骄阳炙晒,人不敢出门。天穹被一层薄纱般的黑云轻笼着,好不容迎来夏阴,不知哪里下雨,到黄昏,天放凉,凉风阵阵。去湖边,去看望它们。
夏季,天黑得慢。湖边还没什么人。
西天淡黑的薄云缓缓裂开,撕出一层白亮的光。过一会儿,薄云裂开得开阔一些,白亮的光也在增加。在白光幻化成浅金色的时候,夕阳出来了。它淡金色的光芒,洒照湖面,湖水像镀上一层光衣。
沿湖慢走,不忘看几眼凤凰花。伞形树冠,翠叶碧绿,红花欲燃。每一枝条上,缀着一打打花。每一打上的每一朵有五瓣红花。桃花,人面桃花相映红。石榴,五月花开照眼明。凤凰花呢?红艳逼人,热力四射。由春天出发,我看着它的绿叶,一寸寸长大,长成飞凰之羽,开出如丹凤之冠的花。
轻轻打声招呼,嗨,好久不见!几个身穿蓝色校服的女孩,轻拍低垂的凤凰花枝,花瓣飘落,似给新娘撒婚花。女孩们戏玩了一会儿,笑着散去。
晚风轻拂,好不惬意。绕凤凰树慢走,不疾不徐,随性而行。仰头之际,看到一树花,夜灯下,一派的迷蒙橙黄,让人惊呼,让人眼迷神醉:凤凰花开了啊!第一次看到夜色下的花。张爱玲写流苏夜里看“野火花”,她写道:“黑夜里,她看不出那红色,然而她直觉地知道它是红得不能再红了,红得不可收拾一蓬蓬一蓬蓬的小花,窝在参天大树上,壁粟剥落燃烧着,一路烧过去,把那紫蓝的天也熏红了。”这红得燃烧的花,是流苏对柳原的爱情,也是张爱玲的爱,对胡兰成倾心付出太多爱,换来的却是一生苦痛。
凤凰花,又名红花楹、火树,苏木科落叶大乔木,热带观赏花树,原产马达加斯加。花开时满树结花,火红一片,与绿叶相映成趣。因其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故取名凤凰。
火红的凤凰花,就像一团一团的火凤凰的羽毛。枝头上的花瓣却开得又红又大,一团一团的花瓣裹起来,就像一串串燃烧的气球。凤凰花,花落而其色不褪;花开花落时,枝头地上火红一片其景观甚为壮美。
时光不老,韶华易逝。南方一座城市的校园里,一位女孩,身穿凤凰花红的衬衣,走进了不敢爱的他的视线、心田。女孩活泼、大方、爽朗,向他的爱湖投下一颗石子。同伴激他,喜欢又不敢说。他不约一人,独战。向她借笔记本,在校道等她下自习,与她谈他喜欢的文学,把发表的作品给她看。女孩坦诚,我不喜欢。他给她写信,付上林徽因的诗:“你是一树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四月天。”女孩不回信。一晚,他等到女孩,女孩说,你还不懂爱,不会爱。那一瞬,他停下追逐的脚步。那个夏天,他大方地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爱的云彩。
乡下的学校,校园里凤凰树高大魁梧。每天铃声里,经它们身下走过,没发现独特之处。当某一天楼上扶栏杆眺望,却看到数朵红花,从绿叶间跳跃出来。再过十天半月,满树的红花,惊艳人的眼。一夜暴雨,花儿零落。或者,走过,一瓣花,飘摇而下。
附近是一所学校,五六月能看到学子来到这里,拍毕业照。他们以闪亮的凤凰花为背景,留下青春靓丽。那天,爱人的同学微信上发来几张照片,询问:认出哪个是我女儿吗?爱人笑眯眯应答,“认得出,认得出,最左边的那个。”她把手机晃到我面前,一个高个的女生,站在像一条红毯的凤凰花前,春风满面,人面如花,完全没有高考的疲倦。那时高考,就像打一场无硝烟之战。人消瘦几圈,回忆起来,真真是黑色七月呀!
诗人泰戈尔云:生当如夏花之绚烂。凤凰花,开在火热夏天。像夏日热情,似夏风热烈,如夏雨奔放。凤凰花,花开花落时,枝头地上火红一片。进入夏天,大小毕业考接踵而至。每一考,都牵动千万家庭的心。每一考,对于莘莘学子来说,都是一道人生必经的考验。高温磨练、淬火成钢;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夜色悄无声息地漫上来,人多了起来。嬉戏的孩童,沿湖快走的大人,喧闹一阵。倚栏杆,呼气吐气。一月在天,月光微微,照在湖水上,银鳞闪闪。
人声隐去,夜凉袭人,也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