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清
张永有钟情于写诗、醉心于搞摄影等,是一个有情怀的人。其最近出版的《水东湾畔的菅芒花》别出心裁,集诗与摄影佳作于一体,诗具有绘画之美,而摄影作品流淌着诗意之韵。
闻一多先生曾说过,诗在内容与格式都应彰显美之特质。张永有的诗恰是对闻一多先生所倡导的 “三美” 理论,即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的生动诠释。在此番论述中,我将暂搁其 “诗美” 之谈,而把目光聚焦于 “陌生化” 这一独特的诗歌创作现象。
张永有的诗歌,有些地方用语、表达不按常规“出牌”,而是打破惯性思维,打破人们习以为常的“自动化”习惯,运用新奇的比喻、移用、通感、拟人等修辞手法,把常见变为新异,将读者从对生活的漠然,或者麻木状态中,惊醒过来,振奋起来。从而,产生新奇、惊讶、惊艳等的美感体验。这种现象叫做“陌生化”。
陌生化是一种文学理论。1914年,俄国形式主义评论家什克洛夫斯基 ,从克服人的感觉自动化这一角度提出陌生化问题。他在《作为手法的艺术》等著作中强调,艺术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使人恢复对生活的感觉,就是为了使人感受事物,使石头显出石头的质感。艺术的目的是要人感觉到事物,而不是仅仅知道事物。艺术的技巧就是使对象陌生,使形式变得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长度,因为感觉过程本身就是审美目的,必须设法延长。文学作为艺术的一种形式,也能够打破自动化,实现陌生化。
在陌生化的文学理论中,“自动化”与“陌生化”是相对而言的。不管是日常,还是文学作品中,有些用语存在习惯成自然的现象,有的还是约定俗成。这种用语充其量是学习、传承前人的语言,不是原创,没有创新,缺乏新鲜感。这是自动化的语言。动作也是一样的道理,久而久之,就成为习惯的机械的自动动作,感受不到独特性,容易产生审美疲劳。
张永有在诗歌中大量使用陌生化。“当命运安排你从此归隐山林/当你拼命地把信念捻成嫩绿/我定会玉树临风/站在高山之巅,倾情呼喊/我在水东/你在那/”(《喊话台风山竹》)“信念”与“嫩绿”属于不同范畴,一个是精神,一个是色彩。表面看,二者互不相关,甚至牛马风不相及,但细想其内里又存在联系。“嫩绿”是充满希望的颜色,令人振奋,而“信念”同样叫人奋进。这种用语摈弃日常化的懒惰行为,需调动多种思维,展开想象的翅膀,才能读懂其意。这种奇异的用语就是陌生化,它使读者感觉奇异,产生感官的刺激,产生新奇的阅读体验。
《赛里木湖,我在那里打捞秋色》的最后一节:“赛里木湖是你的眼睛/闪燿着无边的碧蓝/有天空覆盖,有峻岭支撑/有白雪融入,有红叶飘落/当秋季的月色惊吓了雁阵/牛羊优雅得如此懒慵/我知道,你己经拥抱了我/远道而来,孤舟独钓/我是疲惫的旅人/在你的眼里,打捞秋色/”这里,月色、雁阵、牛羊、秋色等,都是人们日常多见,也是文学作品中的“常客”。怎么才能写出新意与众不同?这是写作者必须面对的问题。张永有颇得“陌生化”理论的精髓。“月色惊吓了雁阵”“牛羊优雅得如此懒慵”“打捞秋色”这些语言新鲜,鲜活,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产生不一样的审美感受。
还有很多这种用语现象。比如,“你的睫毛下,度着一个孤独的人。”(《城里的月光》)“眼眸,曾经将诺言凝聚”。按常理来说,孤独的人怎么会度在睫毛下?眼眸怎么凝聚诺言?这不符合正常思维。张永有打破日常感受的惯常化,也打破“自动化”的语言的壁垒,重新唤起对世界的新奇感受。
“如果许下了2018万吨的承诺,就要爆发超过2018万吨的力量去践行!”(《2018年,新年致辞》)“承诺”不是物,无法计量,但诗人却把它重量联系起来,而且是“2018万吨”!这种一言九鼎的承诺太重了,重如泰山。所以,要“爆发超过2018万吨的力量去践行”。这种表和内造成的对立和冲突,形成了“陌生化”的表象,给读者产生情感的震动。
张永有的诗歌,除了用语的陌生化,还表现在表达方式上的“陌生化。“无法抵挡你温柔的扼杀/我冲破重围,一路向北/”这是《寻找莽原失落的故事一一呼伦贝尔草原游记》开头一节。按“日常化”的表达,开头就交代呼伦贝尔草原太有吸引力了,诗人经不起诱惑,一路向北。这样的表述太普通了,像一杯白开水,千年一面,毫无创新,毫无个性。这种惯性的“自动化”的表述是文艺的敌人。张永有显然不偷懒,另辟蹊径,用陌生化的表达方式,给人惊讶。在诗人的眼里,呼伦贝尔草原是温柔的。这种温柔给诗人致命的杀伤力。诗人无法抵挡,于是不管不顾冲破重围,奔向草原。在这里,诗人把“温柔”与“扼杀”这对矛盾的词组合在一起,两种不同的审美感受揉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夸张变形的新奇感觉,印象深刻。这就是陌生化的表达方式的效果。
从整体来看,张永有在诗歌创作中对陌生化手法的运用,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修辞或表达技巧的展示。在他的诸多诗篇中,通过陌生化手法,诗人构建起一个个独特而神秘的意境空间。如在描写自然景观时,那些违背常规逻辑的意象组合与表达,实则是在打破读者对自然的固有认知模式,引领读者以一种全新的、更为深邃的视角去重新审视自然之美,去感受自然中那些被日常忽视的微妙情感与神秘力量。在表达情感方面,陌生化手法也成为他传达内心深处复杂情感的有力武器。像在处理爱情、孤独、希望等情感主题时,独特的用语和表达使得这些情感不再是平铺直叙的宣泄,而是经过了艺术化的加工与升华,变得更加深沉、浓烈且富有韵味。
此外,当我们再次回顾他的《水东湾畔的菅芒花》这部集诗与摄影于一体的作品时,会发现他在诗歌中的陌生化手法与摄影作品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呼应与共鸣。他的摄影作品往往善于捕捉那些寻常却又极易被忽视的瞬间与细节,通过独特的视角与光影处理,将平凡的事物转化为充满诗意与神秘感的视觉形象。这与他在诗歌创作中运用陌生化手法将常见的语言元素转化为新奇的艺术表达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或许可以说,他的摄影作品为诗歌的陌生化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灵感源泉,而诗歌中的陌生化表达又为摄影作品赋予了更为深邃的文化内涵与艺术解读空间。
在当代诗歌语境下,张永有这种创作实践为诗歌艺术的创新与发展注入了蓬勃的活力,吸引广大读者与文学爱好者去深入探寻其中的奥秘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