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中的温暖

湛江日报 2023年01月16日 李明刚

  四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那年我14岁,在海岛对面那间中学读高一。那个冬天,天出奇的冷,田野里还未收获的番薯,经冷风一吹,一夜之间就像被大火烧过,叶片全部干枯。海湾里的鱼,被雪水冻死了不少。村里一些人裹着严寒,披着蓑衣到海里拾“雪鱼”,一个个冻得牙齿直打抖。

  一个又冻死鱼的冬日下午,我夹杂在拾“雪鱼”的人群中,打算徒步走过那片大海滩,到对面就读的中学去。在海边,我跟拾“雪鱼”的村里人分了手,一个人走向那片海滩上。衣衫单薄的我,在无遮无挡的海滩上,一阵阵北风吹来,好像刀子割在皮肤上,钻心的痛。赤裸的双脚踩在烂泥中,雪水也“咬”得双脚生痛。我艰难地走着,想起早逝的双亲,想起艰难的求学路,泪珠不禁在眼眶里打滚。

  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夕阳下的海滩依然看不到一个人,与我相伴的,只有自己的影子。我双手轮换提着番薯走着,也许是又冷又饿的缘故,那段烂泥路,越走越长。我盯着袋子里的番薯,真想抓起一个,生吃一口。这可是一个星期的口粮啊,我不敢轻易动它。在那个年代,番薯对乡下求学的孩子来说,已是十分金贵了。

  太阳慢慢下沉,我的心也在下沉。假如口袋里有钱,可以从容地乘坐渡船返校,就不必走这段冤枉路了。临出门时,同村的一个同学邀我一起乘渡船。那个同学的父亲在公社航运队驶运输船,在村里算是有钱人家了,跟他一齐返校,有时他帮我付渡费。但老是麻烦人家,觉得不好意思,所以谢绝了他的好意。

  临近傍晚,海风越刮越大,一阵紧过一阵。我全身从头到脚,冷冰冰的,冻得像一支冰棍,唯一给予我一丝温暖的,只有西边还未落山的太阳。走上海滩上最滑最难走的那段路,我怕脚底打滑,曲起脚拇指,小心翼翼地走着。尽管我万分小心,但还是摔倒了,弄湿了全身衣服,周身沾满烂海泥,袋里的番薯也丢在地上,散满一地。伤心委屈的泪水再次迷蒙了我的双眼。

  当我爬起来时,身边多了一个人。“孩子,擦擦脸吧!”接过那人递来的手帕时,我强烈地感受到那久违的母爱。擦干眼泪和脸上的水珠后,面前那个五十多岁的大妈慈祥而又爱怜地望着我。她的眼光是那么安祥,蕴含着无私的母爱,让我感到温暖。她收起手帕后,帮我拾着泥地里的番薯,然后又取下包在头上的毛巾,给我擦去身上的海泥。此时此刻,我感动得哭泣起来。

  “孩子,别哭了。吃得苦中苦,方知甜中甜。”说着,她掏出两块钱塞到我手中。我不肯要。

  “收下吧,孩子。就当是母亲给的。”她硬把钱塞进我上衣的口袋里。然后她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向大海滩的深处。斜阳照在她的身上,那条红格子衬衫显得那么耀眼。

  这时,挂在远方的红土山梁上的夕阳是那么大、那么圆、那么红,它一直挂在我心中。一股暖流在我心里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