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电话里告诉我,父亲这几天在忙着准备年货。春节很近了。在家里“闭关”太久,我都忘记这个时候已经是冬天了。粤西的冬天,终究是缺了一场雪。
雪对于我,大多是文字表达与影视视频的叠加推送,从来没有触手可及的经历。鲁迅说雪“是雨的精魂”,我只知道先生说得好,但怎么也具体不起来。我似乎更喜欢老舍的直接抒情,他希望济南也下下雪,“最妙的是下点小雪呀”。越是这样,雪对我的感召也就越加强烈。
与妻子看新闻联播,看到新疆雪景时,妻子说,疫情结束后,我们也去体验一下有雪的日子。
似乎不能看雪,与这疫情有关。其实是因为在疫情里,我们会想到更多的人间美好。三年疫情,时空交集、群体免疫、社交距离、流调、密接者和健康码在充盈我们的词汇。
2022年12月23日,儿子进入了“羊圈”,我要近身照顾。
早在两周前,微信群里的备药建议铺天盖地,我曾试着拒绝,但终究是招架不住。我家小区周围的药店就有几家,有次我买完菜后顺路走进大参林店,让药剂师照着微信里某位专家的建议给我找药,还买了两盒N95口罩。我把这些药装在一个纸箱里放在厨柜的最上面,心里想着,最好没有用到。
晚上给儿子找药,一打开那个纸箱,惊喜扑面而来,一盒布洛芬缓释胶囊放在最上面。在当时缺医少药的情况下,不说布洛芬,就是其他的感冒药也是一药难求。
父母亲两周前已回老家。老家的药品更是稀缺,如果老人不慎感染,麻烦必然不小。第二天下午3点多我从市区驱车赶回老家,一个保鲜袋里装有6粒布洛芬及一些小柴胡之类的感冒药。由于考虑到我与儿子有过亲密接触,携“毒”的可能性极大,我只是把物品放在门口,先用酒精消杀,后回到车里,才叫老人出来搬东西。最远的距离,莫过于咫尺天涯。打招呼都是风中挥挥手,在三米开外,说些简单的话。匆促到没来得及看完老屋新长出的几处青苔,我逃跑一样地离开了它。路上除了加一次油,基本没有停歇过,回到市区,天色还没全暗下来。
晚上,洗完澡后,我开始发烧,一来就38.60C,全身乏力。妻子说,别烧傻了,吃了退烧药,早点休息。前三天的症状基本接近,白天头晕想睡,晚上发烧吃药退烧,程序不变。这几天一点食欲都没有,一到饭点,胃就抗议,对“饭”字过敏,这情况与晕车的人听到“车”字一个样。第三天早上刚吃完早餐就吐,下午我有3节连堂课,学生在线上等我。隔着空气,见不着面,虽能清晰表达,但声音嘶哑微弱。学生纷纷在互动板留言:老师,注意休息。
家里一下子有了两只“羊”,妻子的压力一下大了起来。我担心妻子过于劳累,且又被困“羊”圈,如果也感染了,日常起居就成了问题。所幸妻子的症状不明显,低烧、头晕,但能打理一切。
家里最为小心谨慎的人当算女儿了,她连吃饭都戴着口罩,并且是N95那种。她的表演是天花板级别的,先是向上拉一下口罩,把饭食送进去,再往下拉回。女儿手里总有两样东西,一是酒精,二是卷尺。女儿对酒精的使用频率让我不得不给她普及安全教育。卷尺的固定距离是1.5米,家里的空间不大,在她圈定的范围里,我们基本是寸步难行。
先是女儿,然后是我的父亲母亲,他们最终还是败给了病毒。我望向窗外天际,想这病毒不仅有“冠”,还一定有“翅膀”,要不,它怎能传五遍洲四海大江南北?
微信里的好消息越来越多,药店里的药品也齐全了。我们在慢慢康复,但咳嗽一时又好不了,每天都是西药中药一齐来。想到吃进的是希望,也不觉得苦,更不觉得烦。
好像很久很久,我没有与学生还有远方见面了。我到附近的公园走走,看看红花绿草碧海银沙。一对小情侣在给一个老人指路,眼神一直和煦。
经历许多个冬天之后,我才渐渐明白自己再躲不过雪,无论我蜷缩在屋子里,还是远在冬天的另一个地方,纷纷扬扬的雪,都会落在我正经历的一段岁月里。这是作家刘亮程先生的一段话,我用它来作为我2022年的年终小结。
很快就要春暖花开了。明年冬天,我们去有雪的地方,我约了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