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酱
黄花风铃还会再开。作为晚辈,我也不知道他和刘阿姨的交往会怎么发展,但我只需在他们勇敢向世界伸出手时,帮他们稳稳托住那份忐忑的期待。
她是骗子吗?
“丫头,你帮我看看这个‘花开富贵’是不是骗子?”去年深秋,爷爷拿着手机找我时,屏幕上是他发给对方的几张黄花风铃的照片。我憋着笑翻看聊天记录——这位住在哈尔滨的62岁刘阿姨,和爷爷从戏曲票友群互相加了好友之后,一直相谈甚欢。但是各种运营商频繁地提醒老人家“谨防网络诈骗”,让他又有点担心。
我看着他们大段大段的聊天记录,望着客厅藤椅上形单影只的爷爷,突然意识到:原来晚年孤独就像他总忘记关的水龙头,看似细小的寂寞,日积月累也能浸透整个生活。
我家的网瘾老年
自从奶奶去世后,爷爷的生活就成了客厅到菜市场的两点一线。直到这两年我给他买了智能手机,这个曾经连电视遥控器都搞不清的老人开始戴着老花镜,认真研究手机的用法,找我询问“这个软件怎么用”。现在他已经会在直播间抢9.9元包邮的紫砂壶,在K歌软件和陌生网友合唱《外婆的澎湖湾》。
戏曲迷爷爷也在手机上找到了票友,加了几个票友群。他的喜好从粤剧到京剧、黄梅戏,非常庞杂,也因此认识了一些北方的网友。他和哈尔滨的刘阿姨就是因京剧认识,加了微信之后聊得很投机。
“你看刘阿姨最爱聊的就是美食,骗子哪有这么贪吃的。”我说。聊天记录显示他们聊了三个多月,话题从戏曲跳到了厨艺、园艺、子女儿孙。这个刘阿姨是个吃货,经常让爷爷给她发广东美食。我看着他们一股子“幼稚味”混合着“家长味”的聊天记录,忍不住笑出声来。
爷爷不好意思地打岔:“现在年轻人动不动就说社恐,我们老头老太太才是真‘网瘾患者’。”爷爷指着他给刘阿姨分享的湛江早茶照片嘟囔着。我发现这些“老年幼稚行为”,其实是老人家在笨拙而勇敢地重建社交圈。
我打算给爷爷来点助力。
孙女的神助攻
又一次,当刘阿姨发来哈尔滨初雪的视频时,爷爷正拿着小木棍逗弄他的画眉鸟。“要不……请刘姨来湛江看花?”我试探着提议。爷爷瞬间红了耳尖:“胡闹!不行不行,人家以为我图什么……”
我一贯说干就干,直接打通视频电话,那头的刘阿姨一点也不拘谨,和我聊了半天,末了神神秘秘地问我:“丫头,老陈说的黄花风铃木,真像他拍的那么好看?”爷爷抢过手机,开心地介绍:“那可不,海风一吹,满地碎金子似的……”
我趁热打铁:“3月来湛江看黄花风铃,我去接您!”老太太居然爽快地答应了,把爷爷看愣住了。
我这一牵线,爷爷终于明白了女人的沟通才是最高效的。随后他们两个人落实了旅程的各种细节,就连要给对方准备啥特产都聊了个遍。我真的没想到,即使是古稀老人,依然会为花开心动,会期待说走就走的旅行,会渴望遇见有共鸣的伙伴。
从雪国到南国
很快,就到了爷爷和刘阿姨约定见面的日子,一大早我就给爷爷订好了鲜花,开车载他到机场。当刘阿姨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时,爷爷紧张得把欢迎词说成了天气预报:“今天27度,湿度80%,紫外线强度中等……”两位老人愣了两秒,突然笑作一团,一下子把初次见面的尴尬给打破了。
我特意请了假给两位老人做向导,带他们去看了湛江西站的黄花风铃,去赤坎老街溜达了一圈,还带刘阿姨品尝了沙虫粥、白切大阉鸡。她吃得赞不绝口,一路上谈美食远多于谈赏花。
刘阿姨那东北人的直性子简直深得我心,又和我有些内向的爷爷那么互补,我们三个在一起笑声不断,乐不可支。趁着我爷爷去洗手间,刘阿姨悄悄提醒我:“你爷爷现在用的这个老花镜不太好使了,你帮他换一个。”
那一天,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两个知冷知热的人互相惦记。
黄花风铃还会再开
送别刘阿姨那天,他俩紧握着对方的手,互相叮嘱着保重身体。
返程路上,爷爷忽然说:“下个月该给老刘寄点沙虫干了,我教教她怎么吃。”后视镜里,他正戴着老花镜研究快递方式,阳光透过车窗在他的白发上跳跃。这个我眼里古板又倔强的老人,竟然学会了主动“送礼”。我说:“天气暖和点,你也可以去哈尔滨啊,看看祖国的东北,哈尔滨现在旅游可火了!”爷爷看了我一眼,明显已经是有些心动了。
黄花风铃还会再开。作为晚辈,我也不知道他和刘阿姨的交往会怎么发展,但我只需在他们勇敢向世界伸出手时,帮他们稳稳托住那份忐忑的期待。
爷爷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他肯定比我更懂得这个世界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只是同样渴望和我这个孙女儿分享他的世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