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雪的阿拉尔,我是怀念雪的。这大概就是常说的物以稀为贵。比如在阿拉尔,没有人会怀念风。但人们也知道,如果四季里没了风,这也不是阿拉尔了,毕竟,这大漠边陲的小镇,刮点风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因为干旱,缺雨少雪,这雨雪就显得格外珍贵。老生常谈的,喜欢雪,都是因为它轻盈的外形,安静的性情,纯洁的色彩。我更喜欢的,是在雪天里的一些故事。
雪天路滑,摔跤是常见的。尤其我这样平衡极差的人,地上有点霜雪,就会摔跤。然后,也习惯了。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尘,若无其事继续走自己的路。于是,在雪地里,自己摔跤,或者看别人摔跤,看雪地里发生的故事,是雪中一件有趣的事。
以前住的小区里有个感觉不那么正常的老太太,常常跟在人身后大声训斥。当然没人会和她计较,也不会去仔细听她骂的什么。就随她去了。
每次遇见她,我都是绕着走开了,我可不想无缘无故被骂,还是个头脑不清爽的老人,你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天在雪地里,我又不小心滑倒了。摔得有点狠,样子也有点狼狈,没有往日那样利索地爬起来,旁边有行人笑。那老太太也忽然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她走到我身边,忽然对着周围笑我的那些人骂起来,这回我听懂了,她在骂那些人不应该笑,应该把摔倒的人扶起来。她一边骂,一边就弯腰对我伸出手:丫头,地下凉,快起来,摔疼了吧。我看着她那张脸,平日里疯癫癫的神情荡然无存,就是一个慈母对自己的孩子一般的焦虑和心疼,对她的恐惧刹那间消失。我一边伸出手,握住那伸向我的黑瘦青筋暴露的手,一边用另外一只手使劲撑起自己,生怕自己真的一使劲把她拉倒了。我边站起来边说没事的,没摔疼。她见我站起来,忙用另外一只手来帮我拍打身上的雪尘。嘴里嘟囔着一些听不懂的话。我看见周围的人都不再笑话我,假装看不见的样子,低头匆匆赶路。我一边抽出手一边道谢。她对我摆手:走吧走吧,别摔了,别摔了。我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她还在原地,盯着我看。见我回头,忽然大声说,笨丫头,好好走,别摔了。扭过头,我的眼泪忽然就落下来了。
对这个老太太我一无所知,我也曾和周围人一样,厌恶过她身上散发出的难闻的气味,也在心里咒骂过她对人的偶然施暴造成的后果,更多的时候我是躲避瘟神一般的避开她,生怕被她扯出一些什么纠缠不清的事。如今我知道了,她无论疯到什么程度,心底深处的母爱,是永远不会减少一分的。这一份母爱之情,平日里被她压抑在心底,不知道去何处释放。这样特殊的天气环境,她的母爱,有了释怀之处。这一刻竟然感动了我。
年轻的时候,曾在异地求学,那是个冬天多雪的城市,而且雪落地就成冰。于是我就不爱出门。一直记得那一次不得不出门,正小心翼翼走过十字路口,突然就一跤摔倒了,路两边传来一片刹车声,我极其尴尬,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抬头看,两边车辆全在静静等候,没有鸣喇叭,也没有车从我身边驶过,一直等我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到路的那头,才缓缓行驶。
也一直记的曾经的一些雪天,坐在爱的人身边,他开着车,驶入茫茫雪原,驶向空山戈壁,只为了让我看雪,看那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那一刻车内温暖如春,车外是白雪世界,如同春花飞舞。
那些与雪有关的温暖的刹那,珍藏在记忆里,在寒冷的时候,拿出来,取暖。